樊雪春。<我看見我的女兒>。《中華日報》民86年11月22日。16版。
那一天,在打折的量販店中,人潮來來往往,大量呼出的二氧化碳,使空氣顯得混濁而沈重,貨物架上五花八門的貨品正等著顧客拿取,為了吸引參觀人潮,貨品像道路上的安全島,擺滿了走道的中心,順勢延伸到兩側,人來人往更加困難,連走路都感受到壅塞。我推著購物車,閃避來往的人與車,推車的碰撞聲不斷,銷售人員的聲音迴盪在整個空間,此起彼落的叫賣聲從四面八方傳來。
整個店裡找不到一絲留白的空間,我的心情也充斥著混亂。
突然一幅圖畫抓住了我的視線,那是一幅精緻的寫實古典畫,畫中有一位女人和一位小孩,女人橫躺在草地上,手中拿著一顆蘋果,而小女孩光著身子,望著女人,兩人一起在草地上對看著,女人的表情似乎有點嚴肅,小女孩的臉上則有一些困惑的神情,兩人中間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望。
時間和空間在欣賞畫的那一刻都靜止了,透過觀看,我和畫之間創造了一種聯繫,這種聯繫帶著我飛出嘈雜的人聲,混濁的空氣,摩肩接踵的擁擠,一霎時,在生命中創造了一種寧靜的空間和片刻,我好像走進畫一般,混亂的心情轉為平靜。
當時我並不了解這種聯繫對我個人的意義,在一股莫名的心境下,彷彿這畫邀請我帶它回家,於是我買下了這幅畫。
回到家裡,我拿下書房那幅雷諾瓦的午餐畫,畫裡面有多到數不清的人頭,換上這一幅「母與女」,這是我自己為它取的名字。
原本,這畫的命運就像以往買的裝飾品一樣,剛掛上時有一些新鮮感,趁著新鮮每天總要看它幾回,每次總看到母親臉上的嚴肅,小女孩臉上的困惑。
在新鮮感過去之後,它就理所當然的掛在牆上了,就像屋子裡的櫃燈、鏡子、書桌一樣理所當然,慢慢的也就忘記了它的存在,忘記了生命中曾經有過一幅畫,曾經感到過的嚴肅和困惑。它就像呼吸一樣,沒有透過再注意就已經沒有感覺了。原本它就像生命中曾經感動過的事物一樣,將走入塵封的歷史和記憶。沒有想到,後來發生的一些事使我和它之間有了新的情感。